封面新闻记者 薛维睿
2020年是戴望舒逝世70周年。1950年，戴望舒去世时年仅45岁，他一生诗歌虽不过百首，但对于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至关重要。余光中曾评价他，“在中国新诗史上，崛起于三十年代的戴望舒，上承中国古典的余泽，旁采法国象征派的残芬，不但领袖当时象征派的作者，抑且遥启现代派的诗风，确乎是一位引人注目的诗人。”
37岁的戴望舒，摄于1942年
2003年，作家北塔出版了第一部关于戴望舒的传记。16年后，适逢戴望舒逝世70年，北塔重新提笔，为旧传做了百余处增添修改，耗时一年，重新打磨出一本《让灯守着我：戴望舒传》（以下简称《戴望舒传》）。北塔在序言里说，自己经过16年的沉淀，对戴望舒的性格、心态、思想和诗风有了更深入的感受和认识，因此这次修订不止是文字和史实的完善，也加入了他自己的一些心路历程。“我自信，过了45岁的我，较之16年前，是望舒的一个更好的对话者。”
《让灯守着我：戴望舒传》，作者北塔，2020年2月
高大魁梧的“雨巷诗人”
同为诗人和译者，北塔对于戴望舒有独到的理解：“望舒一生都是一个寻梦者，以前在比较平和的生活中，他的梦显得有点虚无缥缈。而现在，在他想象的死后境地中，他的梦想是多么宏阔而高远：‘把他的灵魂高高扬起’，‘然后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’。”
戴望舒一生的经历和作品不可分割。1905年，戴望舒出生在杭州，江南雨乡的文化造就了他诗歌中的古典倾向。据《戴望舒传》里描述，戴望舒的长相是“外北内南”，他生了北方人的长相，但骨子里还是江南人。很多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说，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高大魁梧，乍看像个运动员而非诗人。但他性格温和，目光忧郁，徐迟则形容他：“望舒的神态十分儒雅，语言音节清脆，像一条透明的小溪。”
北塔认为，戴望舒的这种“表里不一”，或者正导致了他性格的双重性和复杂性。他表面上是开朗、和蔼和大度的，但总是有种忧郁气息萦绕在他周围，他的诗歌风格的也是软硬兼具，似软实硬。
1927年，戴望舒写下了新诗《雨巷》。当时《小说月报》的编辑叶圣陶收到此稿，盛赞这首诗“开辟了新诗音节的新纪元”。尽管在很多人看来，戴望舒还有其他更好的作品，但《雨巷》的确让他一时风靡，他因此被称为“雨巷诗人”。
天青色的爱情
写《雨巷》这一年，戴望舒才22岁，他寄居在施蛰存家，遇到了18岁施绛年，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，也成为他一生坎坷感情的开始。他在诗里写道，“火一样的，十八岁的心/那里是盛着天青色的爱情的”。
戴望舒在这一年出版了诗集《我底记忆》，扉页题词写着法文“A Jeanne”（“给绛年”）。正如周良沛说：“诗人把自己第一个诗集献给她，也可以想到这位姑娘当时在诗人心中的地位。”
“这是幸福的云游呢，/还是永恒的苦役？（《乐园鸟》）”“ 在这里，亲爱的，在这里，/这沉哀的，这绛色的沉哀。（《林下小语》）”因为对施绛年的爱而不得，这部诗集充斥着沉沉的悲哀。
因为戴望舒不顾一切的追求，以及父亲和兄弟的助攻，施绛年勉强和戴望舒接触，但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。戴望舒的追求非常激烈，声称如果不接受他的爱，他将自杀。施绛年不得已答应订婚，但她提出要戴望舒出国留学，等学成归来才愿意结婚。
虽然戴望舒并不想出国，且缺乏留学的经济条件，但为了能跟施绛年在一起，他还是毅然前往法国。戴望舒走后不久，施绛年便跟自己的心上人结婚了。戴望舒在法国三年时间，仅仅创作了五六首诗歌。
其中一首《霜花》写道：“你还有珍珠的眼泪吗？/太阳已不复重燃死灰了。/我静观我鬓丝的零落。/于是我迎来你所装点的秋。” 旷新年评价说，这首诗为戴望舒“所有的爱情诗下了最后的注释”。
“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”
1935年，戴望舒回国，结识了小说家穆时英的妹妹穆丽娟。一年后，戴望舒与穆丽娟结婚，他写下新婚诗《眼》，“我是你每一条动脉，/每一条静脉，/每一个微血管中的血液，/我是你的睫毛”。婚后生活迎来短暂的安宁。这一时期，戴望舒虽然创作诗歌很少，但他创办了《新诗》月刊，还翻译推介了大量外文诗。
戴望舒与穆丽娟的婚纱照
1937年，上海沦陷，《新诗》停刊，戴望舒逃往香港。在香港避难期间，他的感情生活再次触礁。因为交流不多和往事芥蒂，本来这段婚姻已经岌岌可危，加上1940年穆时英叛国被杀，戴望舒不准妻子奔丧。穆丽娟一气之下回到上海，并提出离婚。
“离婚的要求我拒绝，因为朵朵已经五岁了，我们不能让孩子苦恼，因此我用死来解决我们问的问题，它和离婚一样，使你得到解放。”绝望的戴望舒再次选择了极端的方式，写了绝命书，服下毒药自杀。所幸他被友人救起，但穆丽娟仍然坚持离婚。
1942年，戴望舒受到端木蕻良的牵连入狱，受尽酷刑。他在狱中写下了代表作《狱中题壁》：当你们回来，从泥土/掘起他伤损的肢体，/用你们胜利的欢呼，/把他的灵魂高高扬起，/然后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，/曝着太阳，沐着飘风：/在那暗黑潮湿的土牢，/这曾是他唯一的美梦。
戴望舒与杨静及女儿，摄于1944年戴望舒生日
出狱以后，戴望舒同意与穆丽娟离婚。1943年，戴望舒与杨静结婚。这一年戴望舒38岁，杨静刚刚16岁。这段婚姻有过幸福的时候，戴望舒在《赠内》里写：“不如寂寂地过一世，/受着你光彩的熏沐，/一旦为后人说起时，/但叫人说往昔某人最幸福。”这种安宁没有维持太久，戴望舒和杨静在1949年离婚，仍然是女方提出分开，戴望舒挽回无果。这一时期，他的事业也经历波折，1948年因为参加教授罢课，被污陷控告为汉奸文人，法院出票传讯，戴望舒再次被迫离开上海。
1950年2月28日，戴望舒因注射麻黄素过量去世，年仅45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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